第46章

　　顾徵觉得他带来的消息足以吓醒安溪。
　　因为即使训练有素、冷静沉稳如他，知道这件事也大吃一惊。
　　毕竟在他看来，顾廷川和林婧很不般配。他是亲眼见过顾廷川有多受女人欢迎的。那些女人，高贵大方的有之，娇美艳丽的有之，清纯可爱的有之，这些年来不断对顾廷川前赴后继。顾徵是顾廷川的儿子，她们对他总是极尽讨好之能事。
　　顾徵虽然不喜欢这些女人，但不得不承认，她们单拧一个出来，都比林婧要强。有容貌比她强的，有家世比她强的，也有手段比她强的，不一而足。
　　林婧是个好女人，作为一个普通朋友，保姆，她绝对是优秀的。而且她救过顾廷川几次，说她是顾家的恩人亦不为过。
　　但将她放在顾夫人的位置，顾徵不认为她能胜任。她不属于那个处处充斥着尔虞我诈的世界。也许她一踏进去就会被无情吞噬，当她身上所有讨顾廷川喜欢的特质消失时，她会遭到严重的打击。
　　顾徵不想她落到那样的下场。
　　他也想不通为什么顾廷川放着那些更适合他的女人不要，偏偏要招惹这种普通人家的良家妇女？
　　人家根本消受不起他好不好？
　　顾徵又不是没有见过顾家男人对女人的冷酷无情。像他的生母郭秋云，走到离婚这一步固然有她自己作死的成分，但顾廷川对她的忽视不喜也是很重要的因素。
　　没有那一层婚姻关系之后，顾廷川真的可以做到连续几年对她不闻不问。
　　况且顾廷川和林婧之间，还有安溪这一层因素在。
　　不可否认，顾徵反对顾廷川和林婧在一起有自己之前都不知道的私心在，但直觉林婧不适合顾廷川还是主要原因。
　　这两晚顾徵没睡好，终于想通了这些关节。
　　顾徵一直不愿意把安溪搅和进大人的事里。
　　安溪天真单纯，年纪又小，像一只白纸一样，她不该这么早接触大人世界里那些纷繁复杂的问题。
　　但察觉到自己对她起了心思后，顾徵不得不这样做。
　　正如林婧不适合顾廷川，安溪……也不适合他。
　　在青叶市，他们可以装作平常人一样，和她们和谐相处。但总有一天，他们要回到属于他们的世界。
　　正如他对顾廷川说的，如果注定没有结果，就不要招惹人家。
　　如果到时他们转身离去，把林婧和安溪留在原地，等同于犯罪。又或者他们把她们带回去，她们不变，会无法适应那个环境，她们变了，就不是他们喜欢的模样。
　　这是一个死局。
　　顾徵喜欢安溪现在傻乎乎的小模样，他不想她改变。
　　所以，除了顾廷川和林婧要断干净，他和安溪，同样要断干净。
　　安溪什么都不懂，甚至不知道他对她的心思，那么，这件事只能由他来做。
　　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喜欢一个人，来不及开始就要结束，顾徵心里十分难受。他突然理解为什么顾廷川会说他暂时放不下林婧。真的喜欢上了，感觉就是不一样……
　　他怀着悲壮的心情等待安溪的反应，已经准备好告诉她，他反对林婧和顾廷川在一起，做好和她绝交的准备。
　　听到这句话，安溪确实立刻睁开眼——艰难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又合上，粉色的唇瓣微微张合，软绵绵道：“我知道啊……”
　　她爱困地蹭了蹭枕头，语气里没有一丝意外。
　　“我知道？”顾徵一愣，喃喃重复，吃惊地瞪大眼，“你知道？”
　　安溪：Zzzzz……
　　“说清楚！什么叫你知道？”顾徵推她的肩膀，想把她摇醒。
　　安溪顺着他的手劲翻身，脸转到另一边，继续：Zzzzz……
　　顾徵瞪着她坚强的睡相，忍无可忍，进浴室拧了条毛巾捂到她脸上。
　　他沾湿毛巾用的是温水，大冬天的，片刻便透出凉意。
　　安溪打了个哆嗦，终于转醒，拥着被子慢慢坐起来，抱怨道：“你怎么吵醒我，不让我睡觉？我昨晚凌晨一点才睡。”
　　“刚才我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安溪打了个秀气的呵欠，懒洋洋地点点头：“记得啊，你说我妈妈和顾叔叔在一起了。”
　　顾徵再问一次：“你早就知道？什么时候？”
　　安溪想了想：“啊？不记得了，应该一两个月之前吧？”
　　“不记得了，应该一两个月之前？”顾徵鹦鹉学舌。
　　安溪扑哧一笑：“你今天怎么老学我说话？”
　　“怎么可能？他们告诉你了？还是你看到了什么？”顾徵不相信
　　安溪的观察力比他更敏锐。
　　安溪耸耸肩：“没有啊，我猜的。这不是很明显吗？”
　　“哪里明显了？”顾徵坚信这是最近几天才发生的事！之前毫无这方面的征兆。
　　安溪看着他，无奈道：“你也未免太迟钝了吧？顾叔叔是怎么想的，我不太清楚，但他对我和我妈很好啊，对我们笑得可温柔了。以前那些追求我妈的叔叔都是这样的，不过我妈一个都没看上，直到顾叔叔出现。我妈对顾叔叔也很好啊，还愿意和他来往，以前那些叔叔可没有这个待遇，我就想我妈应该也喜欢顾叔叔吧。他们互相喜欢，在一起不是很正常吗？”
　　顾徵瞠目结舌。
　　好简单朴素的理由！但仔细一想，男女之间的交往可不就是这样的吗？他居然完全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你……”顾徵顿了顿，“你对他们在一起没有意见？”
　　安溪托着腮说：“有什么意见？我觉得你和顾叔叔挺好的……我妈都单身那么多年了，再婚也很正常。不然以后我结婚了，她不跟我一起住，孤零零一个人多寂寞。”
　　顾徵说：“你不怕有后爸就有后娘吗？”
　　“是有后娘就有后爹吧？”安溪笑了一下，调皮地翘起唇，“你的意思是，顾叔叔会对我不好？还是我妈会只关心你，不关心我吗？我妈才不会这样对我！”
　　顾徵静静地看着她：“真的？”他听出她有点言不由衷。
　　安溪微微噘嘴，嘟嚷：“怎么你现在这么了解我？废话，怕啊，谁说我不怕？我妈是我一个人的。”她瞪了顾徵一眼，又泄气说，“不过怕了那么多年，我都麻木了。”
　　其实安溪对于林婧再婚是有阴影的。她的爸爸安杨去世后不久，安杨的父母缓过劲，担心林婧再婚，想从她手上抢走安溪的抚养权，便时常在六岁的小安溪面前说林婧坏话，说她有了新家庭新孩子会虐待安溪，不给她吃不给她喝，每次都把安溪吓得哇哇大哭，死命抱住林婧求她不要不要她。
　　因为那时留下的印象太深刻，安溪的内心对于林婧再婚充满恐惧感。也许正是这个原因，林婧才一直拒绝再婚，说要守着她一辈子。
　　但现在安溪已经长大了，懂事了，她希望林婧能找到属于她的幸福。
　　“你那些都是什么亲戚？”顾徵听得沉下脸。居然说那种话吓一个六岁的小女孩！
　　安溪不在意说：“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们和爷爷奶奶那边现在很少联系。”
　　“如果你不想林姨再婚，可以告诉她。对于她来说，你才是最重要的。”顾徵说。
　　安溪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怎么可以？我肯定支持我妈再婚的。如果我妈真的嫁给顾叔叔，你对我好就行。”
　　顾徵脑里灵光一闪，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所以，你对我这么好，是为了让我以后对你好？”
　　安溪点头：“也可以这么说。我想你对我好，我肯定要先对你好啊。”
　　她一直认为，想得到什么，就先付出什么。指望对方先付出是不现实的，而且会把自己变得非常被动。
　　她对顾徵好，一开始是基于睦邻友好，后来变成朋友，再后来察觉到顾廷川和林婧互相喜欢，她对顾徵就越来越好了，因为他们有可能会变成一家人。
　　如果不是把顾徵当成半个家人，她一个女生，怎么可能和一个男生走得那么近？
　　她又不是和他谈恋爱。
　　安溪坦荡荡地对上顾徵的眼睛，顾徵立刻懂了她抱持的心思。
　　怪不得她越来越以姐姐的身份自居，一直强调，希望他会承认。
　　顾徵心里百感交集，有些恼，有些怒，又有些酸涩。
　　原来，安溪不是因为喜欢他才对他好的。
　　原本他以为，一个女生对一个男生这么好，肯定对他有几分意思的。
　　顾徵说：“你就那么肯定你妈和我爸可以结婚吗？”
　　安溪说：“当然不肯定啊。可是，有这种可能性，你又刚好在身边，为什么我不努力一下呢？说不定我们合得来。感情是需要积累的。而且，万一你真成了我的弟弟呢？我是我妈独生的，有一个弟弟也不错啊。”
　　顾徵张了张嘴，安溪大叹一声打断他：“知道知道，你不是我弟弟。哎，你真是嘴硬啊，不过骗不了我，我知道你不讨厌我。你呢，现在对我挺好的。”她得意地眨眨眼，笑得可开心了。
　　顾徵说：“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安溪毫不犹豫说：“还行。”见顾徵立刻板起脸，她笑倒在床上，“好，好，喜欢你，最喜欢你了！”
　　虽然知道她的喜欢不是那种喜欢，但听到她这么说，顾徵郁闷的心情终于稍稍好转。
　　“顾徵，你问了我那么多，你支持顾叔叔再婚吗？”安溪看着顾徵，认真问。
　　顾徵心里一突，不知怎地，这一刻，他之前准备的义正辞严反对顾廷川和林婧在一起的言辞完全说不出口。
　　顾徵字斟句酌说：“你们可能需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适应我家的生活……”
　　然后，微微有些心虚地盯着安溪，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出他口气里的反对。
　　没想到安溪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苦恼说：“看出来了。总感觉你们家的规矩好多，家教好严厉。唉，为什么你们的家世不能普通一点？”
　　顾徵：“……”
　　为什么他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嫌弃味道？是不是有什么错乱了？家世太好不是加分项而是减分项吗？
　　安溪说：“做你们家的继女一定要多才多艺吗？看你，好像学过很多东西，什么都会一点。我也要这样吗？可是我只喜欢学自己感兴趣的东西。钢琴应该算高雅吧？我能不能只学钢琴当交差，其他自由发挥？”
　　顾徵：“……”这是还没进顾家的门就先想着偷懒吗？
　　“顾徵，行吗？”
　　好多话在舌尖转圈，最终顾徵只是默默吐出一句：“……等他们结婚之后再说。”
　　安溪恍然，有些不好意思，又大大松了一口气：“对哦，现在说这个太早了。在一起也不代表马上结婚啊，说不定他们想一直谈恋爱。这样也不错！”
　　无良女儿刚才还动情地表示希望妈妈能找到属于她的幸福，转过脸又觉得进家世太好的人家的家门太麻烦，希望妈妈一直谈恋爱。
　　顾徵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安溪还给他会心一击：“到时我问顾叔叔吧。顾叔叔那么厉害，肯定一切都心里有数。我们年纪小，做不了什么，听他安排就好。”
　　心里有数吗？
　　顾徵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