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一章 烛龙尊者，苏湘

　　云雀谋划了那么多年等的就是这一刻，她本就是世间最美的女子，尤其是在烛照神树的光辉衬托下，那种妖冶又圣洁的美几乎膨胀到了极致，树下掀起呼啸的风，她的裙摆在风里起落。
　　龙血从掌心溢出，在开裂的树干上留下血腥的印记。
　　龙和凤的图腾在古树上交替蔓延。
　　她的眼前浮现出铺天盖地的幻觉，耳边龙吟声回荡。
　　古老荒凉的城池，夕阳的余辉如火般笼罩着一尊伟岸的黄金神树，这尊古树屹立在祭坛的最高处，树下站着宛若神明般的男女，祂们割破手掌以鲜血立誓，脚下是数以亿计的狂热信徒！
　　烛龙和朱雀的虚影盘踞在天上，冷漠地俯瞰着人间。
　　那尊黄金古树的树冠如太阳般燃烧，在大地上映出了一道尊贵的影子，树干上竟然浮现出了一张诡异的人脸，像是在无声微笑。
　　这一刻，巨大的痛苦袭上脑海，她觉得自己仿佛被体内的另一个灵魂所侵蚀，无数不属于她的记忆涌上脑海。
　　茫茫的大雪，在雪地里消失的脚印，空荡荡的房间和似乎从未出现过的家人。枯萎在院子里的那朵花，在风雪里凋零的老树，寒冷的世界里只有她一个人。她触目所及的一切都在燃烧，那是战火的咆哮，血的味道从风里飘来，百年的孤寂如潮水般袭来。
　　龙吟声。
　　响彻灵魂的龙吟声。
　　记忆最深处的小女孩捂住耳朵，却根本无处逃避。
　　这是云雀的梦魇，困扰了一生的梦魇。
　　那种恐惧却从未如此浓烈过。
　　“最初，我们也都是如此脆弱的人类。”
　　朱雀尊者的声音在她的背后响起：“我们经历人生，又舍弃人性升华为神明，那是一次伟大的重生。可惜却因为父神和母神的设计，我们生来被诅咒，饱受残缺的痛苦。第三法，就是我们找到的答案，修行这种至高律法的过程，也是一次更伟大的重生。”
　　云雀捂着额头回头看了一眼，这家伙果然已经再次涅槃重生，就这么站在自己的背后，竟然没有任何出手的打算。
　　“其实你根本就没必要对我出手，因为我不会阻拦你。”
　　朱雀尊者面无表情说道：“想要唤醒父神，本就需要我们两个人的力量。至于争夺主导权的问题，我已经领先于你了。”
　　烛照神树轰然震动起来，宛若太阳般明亮的树冠光辉万丈，光芒贯穿了虚无的雾气，在荒芜的大地上映出一道尊贵的轮廓！
　　那似乎是一个人。
　　云雀似乎能够感受到了来自树顶的目光俯瞰着自己。
　　“亿万年前，父神本该也死在我们的手里，但在那场惨烈的战争里，姐姐和我都感受到了冥冥中的召唤。”
　　朱雀尊者淡漠说道：“那是父神的召唤，我们都是烛照一属的至尊。在我们诞生的母星里，是祂扮演着父亲的角色。父神不想湮灭在麒麟的怒火下，为我们打开了一条崭新的进化之路。”
　　云雀捂着的眸子里闪动着血红的闪电，墨染的长发在风里飘摇，即便头痛欲裂她也绝非那种会示敌以弱的人，只是觉得这一幕在不属于她的记忆里似曾相识，仿佛亿万年前他们就曾并肩站在树下。
　　“恒星级的生命。”
　　她轻声说道。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知道的，她觉得自从自己来到了这颗古树下以后，身体似乎变得不受控制了，眼前是无限重叠的幻觉。
　　她甚至能看到有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女人在凝视自己。
　　那双氤氲着电闪雷鸣的眼瞳，如此的残酷冰冷。
　　朱雀尊者那双淡漠的眸子里浮现出一丝感慨，摊开双手：“是的，完成第三法，晋升为真正永恒的生命，全知全能，超越宿命。当然我们不可能没看出这是父神的阴谋，或者说是祂的权宜之计，最终祂想要做的还是补完自己，甚至是吞噬掉我们。”
　　“但我们不在乎，无论是姐姐还是我都有着赢祂的把握。”
　　祂顿了顿：“但在之前，我们得先赢了麒麟。”
　　啪的一声。
　　朱雀尊者打了一个响指。
　　云雀强行让自己从幻觉里恢复过来，看到头顶那尊通天彻地的黄金神树亮起了繁复的光芒，阳光竟然在雾气里逆转折射，仿佛构筑出出了世界上最深奥复杂的纹路，暗藏着宇宙的真理。
　　酷烈的阳光就像是无数弯曲的树枝，短短一瞬间便蔓延到了这颗死星的每一个角落，枝头下悬挂着数以亿万计的光茧。
　　每一个光茧里都有一个沉睡的灵魂！
　　他们有男有女的有老有少，有的长着怪物般畸形的脸，也有的俊美如天人，有人衣衫褴褛，还有的人身披皇袍！
　　这就是传承途径的本质。
　　原来古神族的力量之所以能够传递，就是因为原初的力量。
　　不，根本就不是什么传承。
　　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古神族的力量不是传承的，而是原初主动赋予的。
　　就像是宇宙初开时原初们创造了古神族一样。
　　原初赋予了人们觉醒的可能，但也把他们的灵魂收入囊中。
　　所谓的传承途径本身就是一个玄奥到令人无法理解的炼金矩阵，自始至终祂都在地球上运转，注视着每一个拥有进化资格的灵魂，赋予其灵性的力量让其成熟，在其死亡时将其收走。
　　目的就是为了今天！
　　云雀转身望去，烛照神树在具现出传承途径的一瞬间，伟岸的躯干再次崩裂，宛若岩浆般的血液如潮水般喷涌而出，浩浩荡荡。
　　在第三法之力的干涉下，烛照神树已经到了濒死的状态。
　　但传承途径的矩阵已经具现了出来，数以亿万计的魂灵在这一刻睁开了眼瞳，徒手撕裂了虚幻的光茧，像是婴儿初生。
　　他们的眼瞳朝向冈仁波齐峰，眼神空洞又虔诚。
　　这是烛照大神觉醒的仪式，数以亿万计的灵魂是祭品，祖星的世界将会彻底跟地球融合到一起，届时人类在那片大地上建立的文明将会灰飞烟灭，所有的生命都会被奴役和支配，成为养分！
　　恰好此刻，虚无的雾气再次震动起来，雾的最深处似乎亮起一枚黄金的太阳，如同陨石般逆袭着冲上天空，震荡着虚空。
　　隐约有一道燃烧的影子冲天而起！
　　“那个孩子真是倔强啊。”
　　朱雀尊者察觉到了那种至为酷烈的意味，始终古井不波的眼神里浮现出一丝震惊：“哪怕玉石俱焚，也不要让我如愿么？”
　　之所以震惊，是因为他感受到了那种力量的源头。
　　竟然是烛照的力量！
　　果然悲伤和愤怒就是最好的养料！
　　顾见临在短短一瞬间就领悟了世界上最强大的奥义。
　　烛照大神的古神语！
　　轰隆一声，雾气被破开，那个燃烧的少年至尊冲天而起，他的掌心仿佛托举着一枚燃烧的太阳，焚尽一切的阻碍，狂袭而来！
　　炽热的焚风扑面而来，朱雀尊者的长发都被烧焦。
　　云雀更是看清了那个燃烧的少年，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已经荡然无存了，再也无法从他的瞳孔里看到干干净净的世界，包括他的孤单和悲伤也已经消失不见了，唯有燃烧的怒火。
　　如此短暂的时间里，他似乎彻彻底底变成了另一个人！
　　这个世界上辜负了他的一切期望。
　　所以他最后的一丝人性也消失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顾见临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只剩下了麒麟尊者。
　　而亲手杀死了那个少年的凶手，恰恰就是祂们！
　　“我想我们之间的争斗可以留到解决祂以后。”
　　朱雀尊者漠然说道：“这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只见祂迎着炽热的焚风抬起右手，竖起一根手指。
　　云雀眼瞳里闪烁着异芒，也跟祂做了一个相同的动作！
　　数以万计的魂灵转身凝视着那个冲天而起的少年，一起吐出了一个音节，那是一种古奥深邃的语言，宛若梵音！
　　轰隆！
　　烛照神树的面前凝聚出了一道贯穿天地的屏障，宛若是无数弯折扭曲的树枝交错而成，把燃烧的麒麟尊者隔绝在外！
　　麒麟尊者悬浮在半空中，喉咙里也吐出了一个古怪的音节，右手缓慢的握紧成拳，五指贯穿了虚幻的太阳，亿万阳光倾泻出来！
　　轰！
　　一拳砸落，那尊通天彻地的屏障竟然被轰出了一道裂隙！
　　亿万的魂灵被震荡了一瞬，眼神空洞又漠然。
　　也就是在这一刻，麒麟尊者的躯体被烧成了焦炭，焦黑的血肉如灰烬般散去，就像是已经逝去的青之王一样！
　　祂的生命在流逝。
　　而这一拳的威力却震荡着整个世界，哪怕是黄金树下的两位最强生命都感受到了剧烈的震荡，面容变得苍白起来！
　　朱雀尊者捂住胸口，感受到了灵魂被暴击的痛苦，祂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金色的血液流淌出来，如此的滚烫。
　　“你已经彻底摒弃理智了么？”
　　祂轻声说道：“麒麟。”
　　“七阶的灵性根本不足以支撑如此强大的力量。”
　　云雀抬手抹去朱唇边溢出的龙血，再次抬起右手握紧成拳，撬动着烛照神树的力量：“放弃吧，再这么下去你会死的。”
　　朱雀尊者抬起眼睛瞥了她一眼，眼神诧异。
　　因为这个女人强行改变了祂对烛照之力的操控！
　　轰隆一声，亿万魂灵再次吐出了一个音节。
　　烛照神树的树枝扭曲着逆转，仿佛是能够囚禁天地的牢笼，麒麟尊者无论逃到哪里都没有任何意义，只能被困于其中！
　　朱雀尊者见此也只能双手合十，再次吐出一个音节。
　　云雀握紧的右手渗出鲜血，囚牢的领域剧烈地坍缩！
　　两位至尊级的配合下，麒麟尊者即将被无尽的光芒所吞没！
　　然而就在冥冥之中，响起了冷漠的声音。
　　“我不需要你怜悯。”
　　砰！
　　又是一拳轰出，烛照的牢笼被一拳轰破！
　　麒麟尊者的这一拳如同古钟轰鸣，回荡在寂静荒芜的世界里，传承途径里的亿万魂灵都感受到了这股震荡，竟然变得虚幻起来！
　　破碎的光芒里，燃烧到极致的少年俯冲而下，杀意决然。
　　仿佛是要玉石俱焚。
　　烛照神树本能的感知到了威胁，释放出了浓烈至极的阳光，向着天空中坠落的少年喷薄而去，整个世界被无尽的光明所笼罩。
　　剧烈的轰鸣声里，麒麟尊者却用光来撕裂光，纵然躯体被烧灼成了灰烬也没有丝毫退让，燃烧的可怖眼洞里酝酿着滔天之怒！
　　云雀抬起头望向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呼啸而来的焚风燎着了她的额发，那种彻头彻尾的杀意即便是连她都不得不动容。
　　那就是要毁灭一切，玉石俱焚的杀意。
　　向着她。
　　向着朱雀。
　　也向着这个世界。
　　宣泄怒火。
　　哪怕代价是死亡。
　　然而即便如此，她没有退让的意思，只是死死地盯着他。
　　仿佛至死也要记住他的样子。
　　“那就玉石俱焚吧。”
　　朱雀尊者唇边竟然浮现出一丝笑意，再次抬起了右手。
　　烛照神树的光芒亮起，却又骤然熄灭。
　　祂感受到自己对原初的掌控正在被剥夺，转过身看着抬起手的女人，一言不发。
　　“事到如今你还是下不了杀手么？”
　　祂轻声问道。
　　云雀没有理会祂，分明这是生死一线的契机，最好的应对之策就是撬动烛照神树的所有力量，阻止那个愤怒的神明降临。
　　但朱雀尊者试图调动的力量，却被她给阻止了。
　　祂们共同主导着原初的力量，纵有强弱但终究能互相影响。
　　云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明明她已经决定放下跟那个少年的一切过往，到头来却还是下不了手，攥紧的手掌里尽是鲜血。
　　“没想到亿万年过去你依旧是当初的那个少女，看来也到了该让一切揭晓的时刻了。”
　　朱雀尊者凝视着她绝美的侧脸，一字一顿：“时间到了。”
　　轰隆一声！
　　崩溃的大地竟然在这一刻停止了轰鸣。
　　玄冥尊者竟然停止了对烛照神树的破坏。
　　而在天空之中，响起了一声叹息。
　　无尽的雾气之上，白泽尊者以自己的虚幻的羽翼抵挡着从天而降的阳光，躯体却在这一刻寸寸崩裂，化作了灰烬。
　　这一刻，祂的眼神里没有任何痛苦和绝望。
　　唯有平静。
　　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
　　“果然，这条路是行不通的啊。”
　　隐约有风吹来，白泽尊者的这具躯体，湮灭在了虚空中！
　　一切已经揭晓。
　　朱雀尊者淡漠说道：“想要适应第三法，唯有重新经历一次更加伟大的新生，就像是回到我们最初还是人类的时候，拥有人性，再失去人性。弟弟们的尝试，不过是违背了规则的愚蠢之举而已。”
　　“我们才是最终的答案。”
　　祂顿了顿：“姐姐，你用我的孩子完成了你的人生，但那不该是你的束缚。现在……你该从你的人生里醒过来了。”
　　这一刻，云雀终于感受到自己被另一个魂灵所吞噬。
　　不，不是吞噬。
　　而是觉醒。
　　一如当初在那场暴风雨里觉醒的顾辞安。